在我国传统文化中,“修桥补路”往往与行善积德画上等号。善心人士每每以这种方式造福一方,在广袤的大地上留下了许多独具匠心的桥梁建筑。千百年来,古桥早已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中,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。
在夏秋之交的日子里,我来到心仪已久的永镇古桥。伫立古桥,抚摸着桥边那挺拔撑天的老树,倚靠着桥头凉亭那光滑滑的栏杆,和古桥有了一番倾心交谈。
永镇古桥,坐落在潜山市水吼镇横中龙潭口,建于清道光二十年(1841年),距今有近两百个年头了。桥身全用麻石条块拱砌而成,高六丈,宽六尺,跨度近四丈。雄踞两山相峙的中河口上,精巧别致,轻盈飘然。桥边立一通青石桥碑,“永镇桥碑”四个大字,赫然入目,字体苍雄遒劲,凝重流畅。旁边“道光二十年六月吉日”,字迹清晰,看得真切。桥下龙潭深不可测,鲤鱼嬉游其间,有时跃起,一幅天然的“鲤鱼跳龙门”图画。桥身倒影于碧水中,似一轮圆月,景致不凡。桥面被来往行人踩磨得平滑光溜。多少年来,古桥是同心、九山乃至邻县的罗溪、寺前一带山民的必经之路。他们开门见桥,出山穿桥,纳凉上桥,嫁娶过桥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人们在对古桥的耳熟能详里,有着一往情深的默契。
古桥边,六株姿态各异的老树,是槠、柚、棣树,树围需两三人合抱。老干虬枝间,有绿芽泛出。青藤缠绕树干攀援而上。“久经沧桑风骨在,苍劲挺拔傲霜雪。”盛夏初秋,老树的枝叶朝河边的小路倾斜,犹似撑开一把碧绿的大伞,投下一片绿荫,给人以沧桑之叹,苍劲之美,古诗之韵。问当地的父老,这些树怎么能保留至今,他们说,老树就是家中的垂垂长者,怎能容忍有人糟蹋它!
古桥头,老树下,有一造型古朴的木凉亭,亭内的李公庙,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余氏一脉,有着一段渊源。李公,名道济,又号悦海,潜山人,明洪武丙辰年(1376年)生,妻余氏,官任经历司加授奉政大夫,后升至太尉。李曾执掌帅印统军平乱,后战死在长沙。明洪武皇帝朱元璋谥之为“有感尊神”。李公太尉,为人正直,有大恩于余氏。与其妻舅余谷城同朝为官。后谷城遭谗犯事,处满门抄斩。危急关头,李公冒死救出谷城幼子珏,留下余氏一脉。为感李公救余氏一门千古之恩,余氏后裔遂在桥头建庙,塑其身像,以永祭祀。李公庙的匾额书“如响斯应”。李公像边,上联不存,下联“恩波此日涨龙潭”。为方便乡人祭祀,方便过往行人乘凉歇脚,余氏后人又依庙傍路修建了一座凉亭。行人翻山越岭来到这里,大都气息咻咻,汗流浃背,在路亭的石条凳上坐憩片刻,面临盈盈的流水,傍着霭霭的绿荫,听山风嗖嗖从树梢掠过,扯一阵闲话,抽一筒黄烟,投下一身清凉再上路。亭中有两幅对联。后柱联是清末秀才余良超所撰:“赤血报同胞恩泽潭水深千尺;丹心坚亘古保障生灵斐一方”。前柱联是:“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进来坐坐;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歇下谈谈。”柱联对仗工整,平淡中寓生活哲理,别具情趣。当地老人补充说,这段历史,《李氏宗谱》《余氏宗谱》以及民国九年修的县志中均有记载。
古桥无言,饱经沧桑,为兴业铺陈,为富民壮色。党的精准扶贫政策,如春风吹拂山村。随着进山公路的修通,这里的经济日趋活跃,已率先摘掉了贫困村的帽子。站在桥头,向山里一望,别墅式的农家楼房,掩映在绿树丛中。山坡上,茶园是铺天盖地的绿。“天柱剑毫”“天柱弦月”等绿茶声名远播,供不应求,每年茶叶是乡亲们一笔可观的收入。有线电视、电话、手机、轿车、空调等家用电器,进入寻常百姓家。村民们从古桥上走出山门,到江浙一带打拼,带回了资金,改变了观念,有的便回乡创业。许多农家子弟刻苦求学,从古桥上走向京城,供职国家部委机关、高等学府。当地政府还规划将这里与附近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天柱山、山那边赵朴初先生的故乡太湖花凉亭风景区贯通,形成旅游热线。可以想见,到那时,这古桥、老树、凉亭,定会成为游人观赏的好地方。
作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永镇古桥,它苍老的身躯,每天都以一种平和的姿态,依然承受着无数匆匆而过的脚步,而且毫无怨言,犹如年迈的父母,依旧默默地在为儿女的生计操劳,不图回报,无怨无悔。我为永镇古桥感动,永镇古桥不愧为山里人的象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