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天国安徽省安庆郡监军钤印的桐城枞阳镇房产交易契约
安庆孙志方先生 藏
中国近代史上的太平天国运动,始终为清官方所污化,加之太平天国文献大多被毁,相关研究困难重重。“朱虎仁请辞两司马禀稿本”(下称“请辞稿”)的发现,对太平天国基层政权研究意义重大。
该“请辞稿”为朱虎仁请辞禀的底稿,原禀呈报太平天国官方,已失。“禀”为古代上行公文文种,民国元年被废。“请辞稿”于2007年前后发现于桐城练潭(今桐城市双港镇境内),现为安庆收藏家孙志方先生收藏。同时发现的,还有太平天国相关契券,以及大量朱虎仁的诗文墨稿。这些文献,除“太平天国辎重凭信”等收入《安庆民间收藏》外,大多没有整理面世。
检阅该批文献可知,朱虎仁为清末秀才,安庆府桐城县珊西铺堡(即“山西铺”,避讳太平天国南王冯云山改“山”为“珊”,位于今安庆宜秀区罗岭、怀宁县源潭一带)人,曾执教桐城“天城书院”等。太平军占领桐城时,朱虎仁已举家迁居桐城练潭经商。太平天国组建地方政权,朱虎仁被荐举担任“两司马”。
太平天国“两司马”,分为军中及地方两种。军中两司马,为管制5伍(每伍5人)共25人的基层军官;地方两司马,为管辖25户的基层官员。朱虎仁担任的两司马属于后者,负责辖区内的户口清查、流亡招抚、治安维持、诉讼听理、税赋征收、军输供应、敌情侦察与协同作战等。天朝军民须信奉“拜上帝教”,地方两司马还须负责召集并主持有关宗教活动等事宜。
“请辞稿”的主体部分是陈述辞去两司马的原由。朱虎仁在练潭集镇担任两司马已有四年,任职期间“并无误公”,因返回祖居地珊西铺堡定居,距练潭有十里之遥,“公事难以办理”,故而请求“另举公正之人接充”。在提出辞职请求的同时,朱虎仁还对遗留问题提出了建议。在朱虎仁提交辞禀的“本月”,另一两司马谈耕野以替过境太平军办差为由,向其索要了一笔钱财。朱虎仁事后发现,这笔支出纯属谈耕野杜撰,故而追计。追讨无果,朱虎仁向上官建议:“赏差拘伊(谈耕野)到案追还,严加惩戒,以杜弊端。”
咸丰三年(1853)2月24日,太平军首克安庆城,然后东下江宁(今南京)。6月13日,太平军再入安庆,直至咸丰十一年9月5日被湘军攻陷。9月26日,翼王石达开率部进驻安庆,加固城垣,辟清安徽巡抚衙门为翼王府,布告安民,首开天朝地方政权建设,调整天朝制度,史称“安庆易制”。安庆易制涉及太平天国军事、政治、经济诸方面的重大政策转变,改“贡献制”为“照旧交粮纳税”,改禁止工商私营为鼓励工商私营,改普征兵制为招募入伍。太平天国早期的《待百姓条例》及《天朝田亩制度》等,既遭清廷污化,亦引当代学界争议,但这些在安庆地区并未施行。在地方政权建设上,天朝组建了省、郡(府)、县三级地方政权。朱虎仁所任的两司马,即为天朝安徽省安庆郡桐城县的下属乡官。
朱虎仁“请辞稿”的史料价值,并不限于所载事务本身,有助还原当时的历史情境。更重要的是透过“请辞稿”,可以发现太平天国政权,尤其是基层政权,对社会事务的处理,完全遵循天朝律法,并非清官方污称的“匪”“贼”手段。天朝安民区内,太平军纪律严明,宿营练潭等地,均扎营街道或村外,严禁掠夺,所取军输给有票证,“太平天国辎重凭信”即为桐城乡官持有的空白票据。太平军除搜“妖”(清军及地方练勇)外,不入私宅,尤其是女眷的内宅,违者“斩首悬示”,这些情形亦与清官方记载存有极很大差异。
朱虎仁担任两司马长达四年,并且顺利完成所承担的公务,证明太平天国基层政权并不逊于清朝。朱虎仁任职的练潭与祖居地珊西铺,位于省城安庆—同安驿—十里铺—总铺—冷水铺—沿山铺—东源潭铺—山西铺—练潭驿—横山铺—双港铺—野狐铺—棠梨铺—老林铺—新庄铺—石井铺—硿口铺—桐城县城的驿道中部,也是安徽省城经桐城北上庐州的交通要道,清军与太平军于此屡有激战,近年来该地区不断发现太平天国文书、契券等文献,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地方民众对天朝的态度。该地区时常为清军临时占领,但平民坚信太平军会重新光复,故甘冒风险,将相关文献藏之于夹墙,或房顶等隐蔽之处。
据道光版《桐城续修县志》:清道光五年(1825),桐城人口高达240余万,耕地仅40余万亩,且多数集中于地方缙绅,社会矛盾空前激烈。太平军的到来,桐城地方不同阶层迅速分裂和对立,缙绅阶层对太平军怀有刻骨仇恨,多数平民则寄希望于天朝,正如亲历太平天国运动的桐城文人方江《家园记》所云:“强者但欲贼(太平军)速来,弱者但愿己速死。”平民对缙绅阶层的痛恨,同样达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。民间史料记载的太平天国真相,较之于清官方的正史记载,完全是颠覆性的。